韩愈写的柳子厚墓志铭(节选)——怎样写好自传(6)

 传记文学研究院     |      传记作家陈骏    |      2024-08-02

开写传记是一种生活态度。开写传记为你撰写自传回忆录。今天的传记文学研究为你分享韩愈写的柳子厚墓志铭。
 
【作者简介】
韩愈(768-824),唐代大文学家。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人。三岁而孤,由嫂郑氏抚养成人。自幼刻苦自学,贞元八年中进士。历任监察御史、国子博士、刑部侍郎等职。曾因参与裴度幕府平定淮西藩镇吴元济有功而被提升,又因谏阻迎佛骨 触怒宪宗皇帝而被贬为潮州刺史。穆宗即位,官至吏部侍郎。韩愈在政治上 反对藩镇割据;思想上尊儒排佛;文学上反对六朝以来骈俪文风,提倡散体,倡导古文运动。他的散文在继承先秦、两汉古文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和发展,气势雄健奔放,文笔曲折变幻,语言简明凝炼,对当时和后代的散文创作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他的诗也极富创造性,奇崛雄健,着意求新求奇,并以文入诗,对宋詩影响很大。著有《昌黎先生集》。
 
 

【题解】
墓志铭是古代文体的一种。历叙死者的生平事迹,后附 以韵语祝辞。其文刻于墓碑。实为人物传记的一种形式。韩愈受人请托,曾写过很多墓志铭,大都是为墓主歌功颂德之作,被人讥为“谀墓文”。但也有些确实是不错的传记作品,此篇就是这类作品的代表。
 
本文对于柳宗元的才学、品德、政绩和文学成就作了比较全面的记叙和评价。语带感情,笔挟风霜,在赞美墓主的同时,又流露了对世态人情的感慨,颇有撼人心魄的力量。尤其是把柳宗元政治 上的遭遇和文学上的成就加以对比时,几经转折,酣畅淋漓,笔锋气势,变化莫测,给人以意味无穷之感,真不愧是大手笔。

 
【译文】

子厚年轻时精明聪慧,无不通晓。他父亲在世时,他虽然还很年轻,却已成人自立,考取进士,崭露头角,人们都说柳家后继有人了。后来他又考中博学宏词科,被授与集贤殿正字的官职。他才智非凡,方正干练,每发议论,据古证今,经史百家,旁征博引,精神奋发,俊伟豪迈,常常使同座诸公叹服,因而名声大振,一时间众人钦慕争与结交。那些达官显贵,也纷纷争着要把他罗致在自己的门下,争相称美推荐他。
 
贞元十九年,子厚由蓝田县尉调任监察御史。顺宗即位,调任礼部员外郎。遇上执政者政治改革失败获罪因而受到牵连,按例被贬为邵州刺史;尚未到任,又被贬为永州司马。身居闲职,更加刻苦自励,专心致志博览强记,时而赋诗作文,如洪波泛滥,似渊水蓄积,广博深厚无边无际;有时又任性纵情于山水之间。元和年间,曾和其他改革成员按例一同被召回京,不久又一齐出京任远方刺史,子厚的任所是柳州。来到柳州以后,他慨然而叹道:“这里难道不值得从政吗?”于是依照当地的风俗,为人们制定各种教令和禁令,柳州人民都服从他信赖他。这里原有把人当作债务抵押品的陋俗,约定不按期赎取,利息累积到和本钱相等时,被抵押的人就沦为奴婢了。柳宗元为他们出谋划策,都使他们把人赎回来了。那些非常贫穷无力赎取的人家,就让他们记下为债权人服役的报酬,待佣金与借款本息相等,就指令债权人归还人质,观察使行文其他县推广柳州经验,刚到一年,免为奴婢而赎归的近千人。衡山、湘水以南想考中进士的人,都以子厚为师,那些经子厚耳提面命的人,文章都写得合乎规范大有可观。
 
那些召来京城而又外放为刺史的,中山刘梦得也在其中,原遣他去播州,柳宗元悲泣地说:“播州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梦得老母在堂,我不忍心让他如此困窘,拿不出什么话来告慰他的母亲,况且也万无母子俱往的道理!”于是向朝廷请求,并将要上疏皇帝,情愿以自己的任所柳州和刘梦得的播州对换,即使因此再次获罪,死而无憾。适逢有人已将刘梦得的困境上报给了皇帝,梦得因此改任连州刺史。咳,愈是在患难之中才愈能显示出士人的风节和义气啊!现在那些平时邻里之间互相倾慕欢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你邀我请,互相取媚谦恭客气,握手之间似乎已肝胆相照,手指苍天流泪发誓,生死不做对不起对方的事,真好象可信;但是一旦遇上小小的利害冲突,哪怕仅仅象毛发一样细小,就反目相仇好象从不相识,当朋友落入陷阱,不但不援之以手,反而猛推一把并扔下一块石头,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这本来是禽兽夷狄都不忍干的,而这些人却自以为得计。他们听到柳子厚的高风亮节,也该稍稍感到惭愧了吧。
 
子厚年轻时,勇于帮助别人,太不珍惜顾慰自己,认为建功立业轻而易举,所以遭株连被贬远地。被贬以后,又无知己的有权力有地位的亲友引进提携,因此终于死在荒远的边地,济世之材不被世用,政治主张不行于时。假如子厚作朝官时,谨慎自守,已能象在任永州司马和柳州刺史时那样,也就不会遭到贬斥了;被贬时,假如有人鼎力保举他,他也必定重被重用甚至青云直上。然而,如果他被贬斥的时间不长,因穷不达顶点,虽然可以出人头地,那他就绝对不可能自下功夫,写出象今天这样一些能永传后世的文学作品来,是毫无
疑问的。即使可以满足他的功名愿望,成为将相显赫一时,那么以他政治上的成功来替代他文学上的成就,什么是得什么是失?必定有能辨析权衡的人吧。
 
 

【原文】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立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 出我众谓 柳氏门下,交口荐誉之。
(写柳宗元青年时代才智超群,名声大振,一帆风顺。)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货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写柳宗元在政治上的遭遇,以及在贬所的生活和创作,尤其侧重他的政绩的记述。)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赞美柳宗元身处逆境而对朋友仍重义气的美德。讽刺和抨击世态炎凉、人情浇薄的丑恶现实。)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无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词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将柳宗元政治上的遭遇和文学上的成就加以对比,进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