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代写家族回忆录《人生使命》过程中，涉及到主人公的祖辈在抗战期间逃往上海公共租借和法租界的几年生活，虽然这部分内容不是重点，但涉及到主人公祖辈的个人特质。由于主人公的家族是浙江的名门富贵之家，在扶老携幼逃往上海租界后，靠出售家中拥有的股票生活，在租界搬过几次家，可以舍金弃银，但家中成箱的各类法律和经济文书视同生命一样维护。这位祖辈再从上海租界逃往重庆大后方的艰辛而危险重重的路途中，同样用金银首饰换来文书的安全。这箱保存到现在的文书对主人公的现在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也是主人公请我代写回忆录的原因之一。
 

作为作者，我需要对主人公的祖辈的个人特质和所处时代背景和生存环境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所以，搜集相关资料就需要耗费我很多的时间。大多数的资料是用不上的，但我必须去搜集和消化——我自己要穿越到租界，才能理解主人公祖辈的个人特质（战乱年代，大户人家大都携金带银逃往相对安全的地方，而这位祖辈却相反，散尽家财数十年如一日保护祖上的各类房产地契、借据等各类证明文书）。

上海租界的生活是怎样的呢？我从1937年至1941年的《上海生活》杂志上了解了关于租房、交通等日常生活内容，对于我把握回忆录的内容设计很有帮助。这些资料让我尽可能还原现场，打开了通向那些非如此无法获得的洞见的大门。

我摘录几段：

内地避难的同胞到上海来的着实不少，孤岛上已有人满之患，却是现在还如潮涌般的滚滚而来。在此时期内，有着许多异乡客的同胞找寻房子，解决住的问题。不过上海情形良莠不齐，非熟悉内情的，往往吃亏，上海人所谓“洋盘”。所以在事前须先得慎重的考虑一番，如离菜场太远，那么食料发生不便；老虎灶太远，饮水不便；邻居不洁，马路不清洁，容易传染疾病。尤其是今年大战之后，必有大疫，非可等闲视之。一定有人说这都是不近情的话，在此年头，已经闹着人满为患，借得到房子已算好的了。不错，我也承认的。不过在可能范围之内，也得略为讲究一下。究竟如何选择，还得随个人的经济而定，非他人所可越俎代谋也。
 

租借房子手续

如经济宽裕、情形许可的话，可租整幢房子。办理租借等事，均另有经租处，可向它直接办理一切手续。租金按月预付，还要付押租、开门费等。押租如同保证金一样，有的取一月的租金做押租。比如月租百元，那么押租也一百元，在进房时须先缴两百元。此种押租由经租处出给正式收据，承租人妥为保存，在退租的时候，拿收据向经租处取回。至于开门费，完全是经租账房及管弄堂人的好处，不归大房东的，所以没有收条，也不退还。数目多少，无一定的习惯。还有一种小租的名称，早已取消，因为全无理由的一种需索啊。
 

承顶房屋手续

打开报纸，分栏里有“招租”、“招顶”等广告，可见人虽多，房子天天的还有出顶。只要你眼力好，“捷足先登”。“承租”与上面讲的，向经租处直接借有些两样。原房客愿拿他已经租好的房子及内部一切装修转让给他人，这叫作“顶租”。
 

分租房屋手续

拿已租定的房屋一部分，如前楼、后楼、亭子间、灶披间、三层阁、二层阁等转租于人，叫作分租。照普通讲，自来水、电灯、房捐包括在租金内，照例客堂与灶间也得公用。不过现在不行了，二房东有利可图，把客堂、灶披间租借一空，当然不能公用了，在租时须向二房东说明电灯用多少支光，进出前门或后门，以免日后多闲话。如要退租，十日前先向二房东声明；二房东辞三房客，也须十日前通知。照上海的风俗，五六月及年底不能搬场的，不过现在已经不尽然了。至于房金一层，随地段而定。如果交通便利而且是热闹区，当然贵些。现在的沪西越界筑路区较低些，不过交通不十分便利，况且在那边。谣言时起，常如惊弓之鸟。大概而论，前楼为最贵，亭子间因为闹中取静，小巧玲珑，也为贵些，而且借的人最欢迎。后楼比较次些。其再次要算三层阁与二层阁了。有的人家把客堂也出借，这是最宜于人多居住，还有一只天井可利用，所以最为合算。至于要雇用大姐、娘姨等，上海有“荐头店”可供雇用。去叫的时候，不必讲工资，先试做三天，如果双方都满意再论工资。倘有偷窃等情，可向“荐头店”追究。上海娘姨“门槛贼精”，巧弄揩油是唯一的“外快”，所以如此年头可省则省为妙。
 

这些资料对于我这个作者而言提供了很好的视角，我既是参与者，也做观察者。在主流历史叙事中，抗战时期上海孤岛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是被忽略的，然而，当时众多报刊杂志却提供了另一种叙事——“他们用文字和图画将处于那个时代的大众的生活惟妙惟肖地呈现给我们。”

 

参考资料：

老上海期刊《上海生活》（1937-1941）吴健熙  田一平编  193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