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为开写传记创始人陈骏,2000年,厦门家中,买了一台苹果电脑,走向创业之路)
2019年6月的一天,我和柳州的蔡先生在他家附近的一个旅馆里见面。旅馆的空调冷飕飕的,他还带来两瓶冰水。外面天气燥热,而我们聊得热情如火。他希望我能为他代写回忆录,之前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对我的各方面问得详细,基本定了,“如果广西有合适的作者肯定选广西的,”但希望见面聊一聊,毕竟费用不低。蔡先生话语诚恳,还主动给我打过来部分费用,诚意如此,我欣然坐动车前往柳州。
旅馆空间狭小,我们坐在小圆桌的两侧,“陈老师,辛苦了,我们长话短说,请你用半小时时间讲讲自己的故事。”蔡先生穿着深蓝色短袖衬衫,大短裤,踏一双凉鞋,个子不高,微胖,气色很好,他说话认真,公事公办的样子。在之前的电话里,我大概说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写作观点和一些案例,但电话里交流和面对面是有差异的。面对面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场和一些用语言很难描述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往往会左右我们的判断。
我讲述了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去深圳找工作的故事——在罗湖火车站睡了7天找到工作的故事;蔡先生为我演示了多指多张点钞法(在银行工作),这项技能让他两次成为全国劳模,成就一生荣耀……在竞选正科长失败后,副科长也不干了,想提前退休,因此得罪了领导,陷入人生困境——被发配单位库房干体力活,一个大单位的组织部副部长干体力活,落差让他抑郁住院。这一段他说得绘声绘色……他的故事感染了我,我的故事也感染了他,本来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代写回忆录这件事在这小旅馆交叉、重叠、酝酿。
“陈老师,我们签合同吧!”
“陈老师,你的人生经历如此丰富,为什么不为自己写一本回忆录呢?”
直到今天,这句话仍然像一段好听的旋律一样萦绕我的脑际,久久挥之不去。
其实,我一直想写一本自己的回忆录,为自己总结点什么,也为客户提供一个样本。6年来,我在繁忙的回忆录代写工作之余,我记录了我在闽南(石狮、晋江、泉州、厦门)的十几年的每年大事记——我的所做所思、所见所闻,我的悲与苦、喜与乐。这些都是记忆碎片,让我苦恼、纠结的碎片,杂乱无章,我无法进入真正的创作状态,我找不到一个东西把这些碎片记忆串起来,我不知道用这些碎片要表达什么,我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些零碎的记忆,我不愿意用时间线安排回忆录内容,可我又找不到主题。
在闽南的十几年中,我要写什么?写我今年在这个公司,明年又到了那个公司?像常规的传记那样用时间线作为主结构?写我的朋友?写我和女友之间的恩恩怨怨?写我创业时上演的股东之间的三国演义?写我凌晨三点还在编写文章?写我是别人眼中的成功者形象?写我抓住了厦门文创产业崛起的风口?写我亲眼所见的人间悲剧?写我对闽南风土人情、老建筑的痴迷?
怎么办?这个让我苦苦追寻的东西,不亚于当年陈景润眼中的哥德巴赫猜想。我为客户代写传记回忆录,总能很快找出回忆录的主题和若干次主题,也能用一句话总结客户的回忆录,然而,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过去却如一头乱麻,这让我苦恼、纠结。
在闽南的十几年是我生命年轮中的美好时代,活出了真实的自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再往前的年轮我不愿碰,那是我心中柔软、易碎的地方,那是我最后的倔强,那是一颗洋葱的中心,一碰就会流泪的地方;太近的地方也没法写,因为现实生活中更容易让我迷失。
看清别人易,读懂自己难——本质上是自己能不能认清自己的过去。我似乎想通过一本回忆录彻底把自己看透,这何其难,根本做不到。没有一个作者能捕捉、描述一个完整的人。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多维的、平行的、连续性的故事之中——每个人都有多重角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