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一辈讲,我的太爷(爷爷的父亲,名字不详)是从山东武定府商河县王家庄,一路向北,衣衫褴褛,肩挑手拉哥三个孩子到黑龙江木兰县的。也就是说太爷是19世纪末期,大概在1880年(清光绪六年)至1890年(清光绪十六年)间,山东人闯关东求活命大军中的一员,这就是我们王家的起源。
东北沦陷后,按伪民政部训令,1933年10月1日,将东兴设治局改为东兴县。隶属滨江省管辖。1945年“九三”抗日战争胜利后,划归松江省管辖。1947年11月7日,经东北行政委员会批准,撤销东兴县,并入木兰县。
山东人闯关东来到木兰县要从山海关向北一直走,大部分人会徒步一年光景才能找到落脚的村屯。活着是“闯关东”移民最核心的梦想。不管破烂衣衫的线缝里堆满了虱子,只要路上饿不死,只要命大能活着到木兰县,就有饭吃,说不定还能发财。他们像扑火的飞蛾,明知前途凶险,仍然忍悲含泪,一路向北、向北,直到找到活路。正如小说《闯关东》中朱开山的话:“闯关东就是闯,哪儿能活我就到哪儿去!”
“你的闯劲儿没了,到哪儿都好不了。”
闯关东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同宗同族相约一起走,也不是具体那一年,而是每一年都闯关东。到达木兰县后,先到的亲戚或乡邻,总会有意无意帮衬一下后来者,至少有个落脚点,帮忙找活干,第一步先填饱肚子,只要人勤快,肯出力,节俭,不要染上吃喝嫖赌抽的恶习,时间长了总能积累些工钱,积累起来,买一小块地。有了地,不管多少,总算有了安身立命的东西,不用东家西家打短工。
太爷带哥三个是怎样活着到达木兰县的?今天的人们已经无从想象,但通过相关历史记载仍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貌。
日本人小越平隆在1899年《满洲旅行记》中,记录了一幅真实的画面:“由奉天入兴京,道上见夫拥独轮车者,妇女坐其上,有小儿哭者眠者,夫从后推,弟自前挽,老媪拄杖,少女相依,踉跄道上,丈夫骂其少妇,老母唤其子女。队队总进通化、怀仁、海龙城,朝阳镇,前后相望也。由奉天至吉林之日,旅途所共寝者皆山东移民。”
“身着破衣的男主人沿着大路往东北走,紧随其后的是男女老幼各种人。让老婆坐在小车上推着的人,跟着丈夫后面的妻子,背上用绳子捆着小孩的妇人,拉着父亲手的孩子……均是疲于奔命、一言不发的人们凄惨的场面。他们是住在故乡,又要移居他乡的难民。每天近1万的难民行走在往东北去的路上并不稀奇。”
这一段文字讲述了中原底层农民不顾禁令,冒险“闯关东”及“闯关东”的艰辛旅途,这是不可遏制的、悲壮的求生路。通过如此场景,我们眼前仿佛已然能够呈现出当年“挑起箩筐,一头放孩子,一头放锅子”的山东百姓,摩肩接踵,浩浩荡荡的前往东北垦荒的惨状来。
太爷带着三孩子就是这些逃难闯关东路上的一员,只是时间上在1899年之前,年份也不会差太多。
1861至1911年,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对边疆控制日益削弱,沙俄不断侵蚀黑龙江边境,清政府采纳了黑龙江将军特普钦建议,于咸丰十年(1860年)正式开禁放垦。从此开禁放垦,鼓励移民实边,以振兴关外的经济。1897年全部开禁。
山海关城东门,界定着关外和关内中原大地,从明清到民国期间,以山东、直隶为主的关内人开始兴起了闯关东。19世纪,黄河下游连年遭灾,加之战争纷扰、匪患肆虐、赋税盘剥等原因,破产农民不顾禁令,成千上万的冒着被惩罚危险,背井离乡“闯”入关东,此为“闯关东”来历。对每个移民而言,闯关东都是一条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的血泪路。《科尔沁旗草原》中就有段描述“闯关东”移民的惨痛记忆:“大队里,一切都是破旧的,颓败的,昏迷不醒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单调的。”还有猛兽见闻:“按宁古塔在辽东极北,去京七八千里,其地重冰积雪,非复世界诸流人虽名拟道,而说者谓至半道为虎狼所食、猿杭所攫,或饥人所啖,无得生也。”
尽管历史记载的文字如此凄苦与悲凉,而且大部分逃难者在闯关东路上,命丧黄泉。有幸到达目的地者,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只要有饭吃、有钱赚,耕作、挖参、淘金、放排、经商、采矿等行当,无论多么辛苦,他们都能任劳任怨、抱团过活。
那“哥三个”就是我的爷爷王桂龄,上面有个五爷叫王春龄,下面有个九爷叫王风龄。老大叫五爷,老二是我亲爷爷,老三人称九爷。为什么老大叫五爷、老三叫九爷,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称呼。排行是怎回事呢?当年的太爷还有兄弟闯关东来到木兰县周边谋生的,这些兄弟之间,谁家先生的男孩就是排行老大,按这个排下来就是老二,排行是这样来的。不过,太爷兄弟的孩子(也是我爷)和我们家就没啥来往了。具体情况因为年代久远,我也不记得了。家里本来有家谱,土改时都被人家扔了。
“到我爷爷一辈,成了大地主,三个爷共有200多垧地(约现在3000亩)。”
“爷爷开始经商做生意,经常来往木兰县和哈尔滨之间运送货物,买货、卖货。所以爷爷认识很多人,其中就有抗日联军的人。爷爷因为经商赚了不少钱,开始给抗日联军送粮食、送子弹,爷爷的联系人是马占山的部队。”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军相继侵占辽宁、吉林,又向黑龙江省进攻。时任黑龙江省代主席的马占山,不顾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率部在嫩江桥奋起阻击,震动了中外。马占山成为举国敬仰的抗日英雄,市场上还出现了“马占山”牌香烟。1932年2月,日军攻占哈尔滨后,马占山曾诈降日本,就任伪黑龙江省省长,后又任伪满洲国军政部长。同年4月摆脱日军监视,在黑河举兵反正,通电继续抗日,并揭露伪满内幕,任东北救国抗日联军总司令。
1932年4月至11月间,马占山在黑龙江的深山密林中与日军周旋,敌强我弱,势单力孤,已不能扭转大局。1932年12月4日,由马占山满洲里乘火车退入苏联。1933年6月,马占山由苏联绕道欧洲回国,抵达上海。于1934年8月回到天津寓居。
“1936年,因为叛徒出卖,爷爷被日本人抓了。逼问爷爷抗联地址、和谁接头这些事,爷爷不说,经历严刑拷打也不说。日本人就把爷爷活埋了,土埋到肩膀的时候,还问爷爷到底说不说,爷爷还是不吭声,日本人一刀砍了爷爷的脖子,爷爷死了。”
和爷爷一同遇难的还有好几位抗日义士。爷爷在马占山离开东北后仍然为抗联服务。
“爷爷有血性,硬骨头,是条汉子。”
“死时多大年龄我不知道,推算一下,大概40多岁,不到50岁。”
“爷爷死的时候,奶奶冯元茹刚生下我的小叔王五典,还在家坐月子。听说爷爷死了,顾不得还在坐月子,就跑出去找爷爷,结果受风了,腿瘸了,一辈子都没好。我一寻思我奶奶就想哭……”
奶奶说过,爷爷打算把家搬到哈尔滨,不是三兄弟一大家20多口人,是爷爷这一股。可惜,还没等搬家爷爷就死了。
爷爷奶奶只留下一张泛黄的、模糊的照片。爷爷奶奶一定想不到,这张在照相馆里的平常合影,在近百年时光之后,能在后代子孙的手里传递着。为什么拍这张照片?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只有远在天国的爷爷奶奶知道了。